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长灯 第33节

    更有人笑谈,网红赚钱这么容易,撤诉怎么了?

    好像这个世界对“弱者”, 天生就有怜悯、同情之心。

    尽管这个所谓的弱者,不久前才以加害人身份做了一件“看似仁义”、“看似合理”、“看似道德”的事。

    可, 凭什么呢?

    凭什么她要装圣母原谅那些人?凭什么别人道歉了她就要接受?难道道歉不是应该的吗?

    “你昨晚直播实在太冲动, 说话也太直接, 处理方式更是尖锐过了头。”

    “就算不想原谅, 你也不要在直播间当着大众说出来。这件事完全可以私下解决, 小关,你太尖锐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你是个很独特、有自己风格的音乐人, 但是——这是大众社会,尤其是在网络世界, 没有人会为你的独特、小众买单。你的这些尖锐的、异于常人的东西只会让你受伤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公司给你拟了一个最佳方案,你现在马上跟原贴主联系, 你们一起发一份和解书。原贴主人就在上海, 到时候你……”

    电话里,万岚的劝诫跟四五月的暴雨似的, 下起来没完没了。

    关洁烦躁地揉了揉头发,掀开被子坐起身, 瞥了眼还在继续的通话。

    手指摁下免提,随手将手机扔在床头,赤/脚踩下地板,抱着胳臂, 面无表情走到窗边站定。

    “我知道这事委屈你,这件事后,你带薪休假几天,等情绪缓过来了再回公司。”

    “小关,你的音乐路要想走更远,还有得磨。而且公司前几天开会决定把你推向大荧幕,你未来前途无量,不应该为这种事背黑点,这事你就服个软,道——”

    刺啦一下,关洁攥住窗帘布,往两边用力拉开。

    刺眼的光线登时从窗口钻进来,爬到关洁肩膀、锁骨,落到那张清淡的面孔,最后钻进那双布满冷漠、嘲讽的眼眸。

    她够长手捡起办公桌上的烟盒、打火机,撕开烟盒外壳,抽出一根衔嘴里,捏着青绿色塑料打火机,垂低下巴,点火,缓缓点燃嘴里的烟。

    烟点燃,她推开窗户,弯腰趴在窗台,朝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轻吐烟圈。

    刚起床,身上的墨绿色丝质吊带睡裙还没来得及换。

    两根细肩膀带紧贴肩窝,领口开得稍低,低头间露出大片白皙、细腻的肌肤。

    锁骨线从两侧肩骨处一路蔓延到中心,形成一条漂亮、起伏的弧度,宛若雨后大雾四起的丛山,大雾笼罩下,丛山只剩山顶露出尖,附近几座山尖断断续续相连,便成了串锁骨链。

    裙摆长度恰到脚踝,将将把那双细长、笔直的腿遮盖住,右侧却忽然开了个叉,将那双腿偷偷暴露出来。

    她半蜷着背,手肘撑在窗台,指间捏着烟,有一下没一下地抽着。

    性感、清冷、魅惑……这些违和又和谐的词用在她身上,真真是一点都不浪费。

    烟一根接着一根抽,抽到第五根,关洁像是厌了般,阖了阖单眼皮,站直身,将烟头顺手丢在窗台角落的绿植盆栽。

    眼睁睁瞧着烟头没了火星子,关洁才拍拍手,走到床头翻手机——通话还在继续,持续时长42分53秒。

    关洁舔了舔嘴唇,握住电话,对着屏幕里的人缓缓吐出六个字:“我、不、接、受、道、歉。”

    晚八点,关洁一如既往赶去酒吧驻唱。

    只是这次,她还没进酒吧门就被人拖住脚步。

    一个女生,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生,一个穿着某大牌羽绒服,背着名牌包的女大学生突然从酒吧跑出来拦住关洁。

    她双手展开,站在关洁面前,满脸慌乱道:“关洁,您好。我是发帖人陈英,上海某某大学中文系大三学生,我今天来是特意向您道歉的。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,我做的太过,我写万字道歉信也不足以表达我对您的歉意。但是我真的不知道如何处理这样的事。”

    “我也没想到,没想到我随便发出去的帖子会大火,甚至火到那种程度,我也没想到这件事对您影响这么大……”

    “……我真的真的错了,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是徒然……你让我做什么都行,但是我还是想请您撤回诉讼。”

    “这件事不光你造成了影响,我也收到了很多抨击、辱骂、恶评。甚至还有人人肉我、威胁我。”

    “现在学校同学都拿有色眼镜看我,无论我做什么,他们总会笑我,我的朋友跟我绝交、家人也打电话骂我……”

    说到这,女生像是想起什么伤心事,眼泪不停流。

    关洁站在原地,背着吉他,表情冷漠地看着她哭。

    “真的,我真的知道了错了。请您原谅我。我真的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,请您原谅我的年少无知,请您高抬贵手放我一次。”

    “我家在西北偏远的农村,家里五兄妹,我是最大的。上学全靠接济,大学也是靠贫困补助……我真的没能力偿还这15w……”

    关洁越听越平静,听到最后,她看着女生,波澜不惊问:“所以呢?所以你穷我就该原谅你吗?”

    女生愣住,泪珠挂在脸上摇摇欲坠,似乎没想到关洁会这么冷漠地问问题。

    “不……不是。我只是想说,你能不能……能不能赔偿少点?我真的……受到了惩罚,我也受到了很多攻击。”

    “某种程度上来说,我也是受害人。”

    关洁噗呲一下笑出来,笑得太狠,呛得她咳好几声。

    笑到最后,关洁收住笑,满脸嘲讽问:“你是受害人?”

    “你是受害人!那我呢?林昭呢?他是什么?他是加害人?他招你惹你了?他怎么你了?嗯?”

    “他骂你打你了,还是他怎么你了?你爆我黑料我可以不计较,但是爆林昭个人隐私、胡乱编造他的绯闻,这些难道不是你做的?”

    关洁说到这,咬紧牙关,伸出微颤的手指指住女生的脸,大声道:“这里!这件事里,最没资格说是受害人的就是你!”

    “你有什么资格祈求原谅?你有什么资格啊!”

    “你知道他是怎样的人吗!你知道他有多温柔、多优秀吗!你知道他的前途有多光明、敞亮吗!”

    “就是你,就是因为你,他这一生都得背负这个黑点!”

    “凭什么你说对不起我就得说句没关系,凭什么我要忍着痛苦原谅你,凭什么啊?你告诉我,告诉我,凭什么?”

    关洁气到面红耳赤,胸口起伏不定,整个人都在抖。

    她喘着粗气,闭着眼,不停深呼吸。

    这一声声追问让女生彻底傻眼,整个人垂着脑袋,迷茫无措地站在关洁面前,似乎想说点什么,可张嘴又合上,来来回回十几次都能没说出话。

    关洁发泄完,褪去一身戾气,重新恢复那副冷漠的面孔;“这15万你不用赔偿,但是我不会撤诉,也不会接受你的道歉。至于你所遭受的这些——自己做的孽,自己承担。”

    说完,关洁绕过女生,大步走进酒吧。

    推门进去,一大波人站在门口观望。见到她进来,人群如鸟兽散,关洁在原地站了两秒,背着吉他,旁若无人拐进门。

    绕过一排排桌椅、十几个客人,她径自走到唱台边的小沙发上。

    搁下吉他盒,关洁一屁股坐下来,双手捂住脸,静静消化刚刚的一切。

    殊不知,危险的气息也尾随到身边。

    那是十分钟后的事,关洁上台刚唱完一首歌,台下一个酗酒的大哥突然将手里的酒瓶扔上吧台,嘭地一下砸在关洁额头。

    混合着酒水、血水的液体沿着脸颊一路蔓延到锁骨,透进她的胸口。

    一股冷意,一股仿佛刚从地狱爬出来的死人气瞬间席卷全身。

    男人醉醺醺地站在吧台前,指着关洁骂:“不就一个唱歌的,有什么了不起!”

    “人小姑娘好心好意给你道歉,你他妈有台阶就下,别他妈作。你自己出去看看,把人姑娘吓成什么样了?都他妈打120进医院了。”

    嗡地一下,关洁脑子骤然炸开花,眼前登时漆黑一片。

    台下打闹声、辱骂声此起彼伏,时不时还有酒瓶子砸上台,砸了个噼里啪啦响。

    “陈川,愣着干嘛,叫保安拖出去。”

    一道急厉、低沉的嗓音撕破酒吧的喧闹、混乱,清晰、有力地传入关洁耳朵。

    关洁来不及多想,只觉肩膀被人扶起,拥着腰挤出混乱。

    走到僻静处,祝政仔细擦过关洁的额头、锁骨、胸口,最后轻揉两下关洁的肩膀,低声安抚她;“你在这儿等我两分钟,我去去就来。”

    说着,祝政脱掉身上的大衣搭在关洁肩膀,转身便往混乱中心走。

    边走边挽毛衣袖口,挽到三分之一,祝政接二连三推开看热闹的人,挤到最中心处。

    酗酒男瘫坐在地上大骂、大叫,时不时还拳打脚踢,蛮力大到好几个保安都没能压制住他。

    腿脚乱踢间,周围好几个客人被殃及。

    祝政扯了扯毛衣领口,单膝蹲在男人面前,一把提起男人衣服领口,将男人拖行四五米远。

    路过吧台,祝政随手拿过啤酒瓶,咬开瓶盖,对着男人的脸稀里哗啦淋下去。

    连续淋四五瓶,红的、白的、冰的、烈的,淋到男人痛苦挣扎、淋到他骂不出声,祝政才停手。

    他居高临下注视着趴在地上惊慌失措的男人,而后,他蹲下身,伸手拍了拍男人的脸,笑眯眯问:“现在清醒了?”

    “用不用我给你叫救护车?”祝政阴恻恻的目光移到男人大腿,只用两人的音量,波澜不惊问。

    “不用不用不用……”男人被祝政骇人的眼神吓到,连忙摇头拒绝。

    祝政掏出纸巾擦了擦手指,起身,面不改色说::“那怎么来的,怎么出去。这事就到这儿结束。”

    酒吧闹事是常事,很多人见怪不怪,等事解决完,酒吧再次恢复喧闹、热腾。

    反应最小的反而是关洁。

    简单处理完伤口,她没听祝政的劝告,抱着吉他上台,认认真真唱完这剩下的三个小时。

    唱到尾声,关洁半搂吉他,扭头望着唱台边坐在沙发上抽烟的祝政,启唇,无声说了个两个字——

    谢谢。

    第26章 值,她值

    晚十一点, 徐文远被祝政一个夺命电话催到酒吧。

    他吓到衣服都没来得及穿,拎着药箱就往酒吧赶。

    生怕慢一拍,祝政性命难保。

    呵, 到酒吧才发现病患不是祝政。

    真正的病患好端端坐在沙发上,垂着脑袋在玩手机,伤口倒是明晃晃挂在脸上, 可也就额头划了一道口,伤口血迹都干差不多了。

    这附近哪个诊所不能包扎, 非得叫他过来折腾这趟?